* 普通人AU,没有超能力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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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鸟,看我拿到了什么!”
罗伊风尘仆仆地从门外冲进来,手上高举着两张纸。
杰森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心中警铃大作。
“是迪克送我们的温泉优惠券!”
好吧,他的警铃一如既往地定位准确。
杰森朋友不多,老实说不只是朋友,所有能叫得出名字的亲密关系加起来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其中甚至囊括了他名存实亡的老父亲。而迪克格雷森不同,迪克像个太阳一样,阳光照射得到的每一寸地方就一定会有迪克认识的人,迪克总是个体贴的好人,杰森知道。也多谢他这种特质,杰森才能和他成了朋友。但依然,杰森对于迪克轻易和人建立联系的部分警惕万分。越是建立联系越可能获得更多的波动,有多少快乐就会有多少烦恼,这种波动可真是杰森最需要的。
而现在又多了个罗伊。杰森怀疑是不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罗伊也总是乐此不疲地去认识人。但他运气差一些,他的朋友因为理念不合离开过他,他的前女友曾经诱使过他酒瘾复发。“但总要有点希望,”罗伊屡败屡战百折不挠。再次地,多谢这种特质,杰森心想。不过迪克还能说是太阳的话,罗伊那就是一锅热油,烧的燃料是他自己,烧得咕嘟咕嘟往旁边一泼,烫到谁是谁。杰森就是那个站在锅边上的,被泼个正着,现在还有点干起添柴加火工作的趋势。
至于温泉券,杰森不是很想脑补迪克又为白菜拱猪的故事添砖加瓦了些什么没营养的想象,只能仍是心里给他记上一笔。
这算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吗小杰鸟,罗伊火上浇油地黏过来,亲亲热热在杰森眼前抖抖两张纸。
杰森:?
杰森:不知我们是何时确立的关系?
和写稿时拖拖拉拉相反的,罗伊在不是工作的事情上行动力总是十分惊人,比如现在他就已经在红头罩酒吧外的黑板上工工整整写好:老板老板娘外出旅游,x月x日起歇业三天。
杰森已经放弃挣扎了,他绕过正在被画上层层叠叠爱心气泡的黑板,提前进入工作状态,抱出一大筐材料整理。罗伊紧随其后地进来帮杰森摘薄荷叶,手上干活的同时嘴皮子上下翻动有一搭没一搭地插科打诨。
哪里来的这么吵的金毛大狗,杰森听得青筋暴起。
万幸客人的到来分散了罗伊的注意力。罗伊令人意外的是竟然个调酒的好手,精确的比例和耐心的步骤在看起来粗枝大叶的他手里行云流水。娴熟的动作让杰森隐隐觉得有些即视感,不过实在难究其源他很快又抛之脑后了。
在罗伊主动要求下,罗伊只负责无酒精饮料,因而虽然新人上岗展示手艺的机会却不算太多。被罗伊脸骗来想调杯酒的顾客有些悻悻地离开吧台,罗伊于是手掩住嘴,用杰森刚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安慰客人:嘘——我也想的但是老板不允许。杰森面对这种程度的挑衅早已钢筋铁骨不痛不痒,他便顺势向顾客方向点点头,表示是真的。
短了三天的收益老实说对于杰森来说不算什么(只要罗伊不乱买书),但罗伊还是严阵以待,主动联系他的编辑要一些轻快短篇的加急委托。
编辑:你不是最讨厌写皆大欢喜的故事的吗?
罗伊:最近觉得也是能有开心事发生的。
编辑大惊失色:你难道是恋爱了?
罗伊:我单方面宣布我已经在一段恋爱关系里了。
编辑:???头一次听说有什么恋爱关系能是单方确定的?
罗伊:总之我现在需要钱并且我也刚好写得出小甜饼,你不要管那么多了好吧。
编辑:我就多问一句,你是包养了什么年轻学生崽吗?
罗伊:是老板。你的话好多,总之有活告诉我。
编辑被挂断电话,陷入罗伊不知道陷入什么不正当不健康关系的深深忧虑,转而想到拖稿大王终于愿意多接市场取向的委托并且能高效完成,自己又在庸人自扰些什么呢?
不知道哪里的倒霉老板,祝您二位幸福,让罗伊保持高产吧,编辑真心实意地祈祷道。
“嘿小杰鸟,”临近下班罗伊又有时间和杰森两人闲聊了,“说真的,你怎么放心让我在这里上班的?”
杰森一边擦杯子一边抬眼瞥他,“罗伊,你是我的朋友,”他手上顿了顿,“你不用顾虑向我寻求帮助的。”
杰森的话微妙地错开问题却又正巧戳中罗伊的心事,罗伊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杰森浑然不觉地继续,“如果你只是需要不再会重复饮酒这个行为,你就在我的地盘上,相信我,我有一万种方法保证你摸不到酒。但有人和我说过,成瘾这种事情——”杰森把擦好的杯子倒挂到架子上,转而又拿起下一只杯子,“药也好酒也好,只是表象,根源在这里。”杰森点点心口。“而无论你需要的是前者还是后者,我都会给你。”
“你问我为什么放心?”杰森把手擦干看向罗伊的眼睛,“因为我知道我会一直都在。”
罗伊一愣,表情却不只是流出单纯的感动或是开心,反倒是和不知道原因的难过糅在一起,五味杂陈地扭作一团。
“……谁和你这么说的。”良久,罗伊有些酸溜溜地开口。
杰森看他一脸苦相重点偏到十万八千里之外有点好笑,“不记得了,”他抬手摸摸罗伊的头,“这不重要。”
“那万一,比如说现在,我就是特别想喝一杯呢,”罗伊手指不规律地敲击着吧台,带着些许烦躁的意思,“万一就是现在我觉得很孤单,想获得唾手可得的幸福呢?”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飘向不远处挂着醉醺醺傻笑的顾客们。
杰森向他勾勾手指,示意罗伊靠近一点,罗伊听话地上前一步,却被杰森两手夹住耳朵捧起了脸,然后嘴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杰森亲了他。
罗伊讶异地微微张开了嘴,杰森的舌头便卷进来,带来罗伊熟悉的黑麦威士忌的香气。
“小杰鸟,这算什么?”刚刚的情绪大起伏让罗伊的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狼狈极了。但他必须要问,这和落在额头上脸颊上的都不一样,任何自欺欺人的理由都解释不通。
“这意味着我承认,”杰森别开眼,耳朵红的像熟透的番茄,仿佛刚才强硬又主动的不是他本人,“——我承认温泉旅行算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哇哦,谁不会为这样的小杰鸟心动呢。
“还有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罗伊砸了砸舌尖微弱的酒味,认真地好奇道,“你喝酒了?”
杰森点点头,指了指吧台上立着的小告示牌。
“关门前半小时可以请老板喝一杯酒(每天仅一个名额)”罗伊一字一句念完陷入沉默。他环视四周,发现还真的有为此留到这个时间才走的客人。给老板花钱还要竞争上岗,这什么居高临下视线的魔鬼营销手段?
“……你真的知道自己有多迷人对吧?”罗伊干巴巴地问。
“你觉得呢?”杰森难得地坏笑了一下反过来调侃他。
罗伊闹个大红脸,周围随之传来阵口哨声,“老板娘别输啊——”零散的醉酒客人给他助威,罗伊对这些心甘情愿被坑的傻货怒其不争。
“放心吧,明天我们就要拿你们的钱去度假啦。”他眨眨眼抛了个飞吻,稳稳地拉了波仇恨获得一片骂声,终于心满意足地下班了。
迪克还算了解他这位发小超乎常人的审美的,替他们挑了个树影重重的漂亮露天温泉。
罗伊怕烫,坐在池边哗啦哗啦地踢水就是不肯下去,偏偏时间已经到深秋,露在外面的脊背冷得直打哆嗦。杰森从房间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好笑的景象,他把巨大的浴巾兜头扔到罗伊身上盖成个小山包,自己则悠闲地扑通进池中去了。
罗伊去酒吧帮忙的时候为了让黑心老板充分压榨他漂亮脸蛋的价值,都会带着隐形眼镜,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坦坦荡荡露在外面。头发也梳得齐齐整整拢成一束。然而在家的时候一切便宜行事,朴素的黑框眼镜一架,乱翘的头发在后脑勺随便扎成个丸子,人五人六的样子被扔得彻彻底底。
温泉里不能戴隐形眼镜,罗伊现在便是杰森在家里看惯了的懒散样子。杰森入水的时候飞溅起的水花扬满了罗伊的黑框眼镜,罗伊只好摘下来用浴巾一角擦擦。水汽蒸腾源源不断,没一会镜片又被雾气淹没,罗伊坐在池边很是做了一会循环往复的无用功,终于恼火地嗷了一声把眼镜干脆摘下来放一边去了。
“我现在看不清你啦。”罗伊好整以暇坐在一边,眯起眼睛往模糊的人影方向踢踢踏踏甩水。
“凑近点就能看见了。”
罗伊两手忽然被人捉住往下一拽,猝不及防跌进热腾腾的池子里去。杰森稳稳地接住他,他们一下子离得很近,鼻尖顶着鼻尖,是最好的接吻的距离。
然后他们也确实这样做了。
星光和树影落进温泉池,光影洒在罗伊和杰森头顶,留下图腾一样斑驳的花纹,水纹明晃晃把月亮的碎片反射到他们下颌角,柔和了二人的线条,像风像雾,像一场美丽的梦。
“小杰鸟,我们这样好像一锅汤哦。”
“……罗伊,闭嘴。”
他们交换了一个又一个亲吻,直到罗伊说了一声“头好晕。”
然后真的晕了过去。
罗伊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房间里,杰森坐在他床边发呆。罗伊磨磨蹭蹭爬过去把头放在杰森大腿,杰森看他精神了又好气又好笑,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耐热,泡温泉都会泡晕。
“你的大腿好硬。”罗伊的脑袋四处乱扭,想找个舒适的角度。
“那你就滚下去。”杰森被他磨蹭得很痒,索性给指了条明路。
“我不。”罗伊于是乖巧下来不乱动了,他侧过头,耳朵枕在杰森大腿,和杰森一个角度面向着落地窗外。
“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被互助会赶出去了吗?”罗伊忽然摆出长谈的架势。
“嗯?”杰森知道这时候他只需要做一个很好的听众就够了,他把手指插进罗伊浓密的长发,缓缓地用指缝梳理起来。
“十二步最重要的一个前提就是相信一位超然力量的存在,方便理解我这里直接用神明指代吧,你要相信神明存在并且他愿意帮助你,愿意把你乱七八糟的人生收拾整齐,回到正常的轨道上去。”杰森的指尖在罗伊发间穿行,罗伊惬意地闭上眼继续道,“你看,我是个写东西的,我写小说写剧本,我构建一个新的世界,我给一批人赋予灵魂,对于他们来说我就是他们的造物主,我就是给他们定下命运的轨迹的人。我会因为他们的感情而动摇吗,不会。我也不能决定所有事,他们有他们内在的逻辑,我不能扯住他们的嘴角捏造笑容,也不能在最坚韧的人被砸成碎片的时候逼迫他落下一滴眼泪。但我爱他们吗,他们是我的碎片也是我的对立面,他们是我能想象到的每一丝可能,他们每一缕头发都有我打磨的痕迹,我当然爱。我为他们的痛苦而痛苦,我为他们嚎啕,但我依然不为他们动摇……咦?”罗伊摸到耳边多了一股麻花辫,好奇道,“这是和谁学的?”
“以前当神父的时候给小女孩们编过。”杰森老老实实回答道。
“怎么忽然这么坦诚?”罗伊笑着转过头,正对上杰森低垂下来的眼睛。
“没什么不能说的,”杰森捻起罗伊另一边耳侧的头发编起来,“但是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记不得什么了。不过既然你在说,公平起见我也说一下。”
“你可真好。我说到哪了……哦对造物主。”罗伊又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模模糊糊继续念叨,“你看我创造的还只是那么小而分离的世界,那么真正的神明呢?我甚至怀疑他是否有时间像我一样为造物而哭泣——开玩笑,他创造的可是那么广袤的宇宙——所以我笃定他像顽石一样,对所有的呼声充耳不闻,只有这样他才能幸福。”罗伊又打了个哈欠,眼睛有点睁不开了,“于是回到最初的问题,相信是一切的前提,只要阉割我自己地去相信,我就能获得速通的幸福和宽慰。可我要怎样相信一块顽石会对我的痛苦回应,甚至让我回归正常呢?”
罗伊的声音随着困意越来越轻,杰森却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慌,像某种熟悉的东西在卷土重来,比如他若是回答不上这个问题就会有糟糕的事发生,比如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又开始爬上他的肩头。
罗伊睡眼朦胧地拍拍杰森的手,“放松点小杰鸟,我没有让你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好了,说点轻松的我们就睡吧。我最近接了好几个喜剧的委托。我太久没有写喜剧啦,这些日子却觉得好像真的为我的造物能拾掇出那么条通往幸福的路似的,这让我甚至恍惚自己也能踏上这条康庄大道。总觉得遇见你——”
停,罗伊停下,杰森心里所有的警铃疯狂地挣动起来,发出刺耳的长鸣,不要往下说了,不能往下说了。
“——遇见你,生活都有了光了。”
大作的警铃随着这句话落下轰的一声在尖啸中化为齑粉。杰森意识到熟悉感来源于什么了,是告解室,是人们握住他的手说“请神父降福,准我罪人告解。”,是拔至半空的神格,是盛大而沉重的信任与希望压在他肩上。
“你不必对他们负责”还在脑海中回响,一直以来他的宁静建立在这种漠然,建立在成为罗伊所说的顽石之上,但这次不再有用,因为他对罗伊的爱让他必然要和罗伊建立联系,要分享罗伊的波动,而罗伊就站在黑色河流的正中央飘飘摇摇,随时会被卷走,连带着也将杰森淹没。
罗伊,你不应当寄情于写作的,不应当寄情于任何东西的。“荒诞作品不能成为一种人生的目的、意义和慰藉。创作或者不创作,改变不了什么。”你读过那么多书,你本该明白的。你不应当把意义赋予写作的,你也不该寄情于爱,希冀着它能挣脱凡常,能破空而出一条出路。可哪里又有路呢,世间本就没有路的,只有前人倒下了,世人便觉得那是那是尽头了,觉得避开就会有所不同,但他们也会倒下,唯有这个是永恒的。
但这些话杰森不打算讲给罗伊听,因为罗伊已经睡着了,还挂着歪歪扭扭的两条小辫子,在他的腿上睡得自由又安心。
于是他说了句晚安,把罗伊抱进床铺掖好被角,在他边上躺下。
会变成什么样呢。杰森缓缓合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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